佐餐聖品

　日前在山居民宿住一晩，早晨，民宿主人為大家煮了一桌清粥小菜，旅客們圍在樹下用餐，感覺真是幸福美妙。大家都快用完餐的時候，有位旅客八歲大的兒子下樓來了，嘟著一張臉，好像睡得很不滿又醒得超不爽的樣子。

　一看到兒子，這對爸媽立刻挪座位招呼兒子過來，但兒子看都不看一眼，逕自走到欄邊的木桌，一屁股坐下後就咕咕噥噥：「我要畫畫！」命令輕輕一下，只見爸爸立刻翻扒公事包，不消半分鐘就備妥了紙筆在兒子面前，然後，我們的「天才畫家」這就開始顧自「創作」起來。

　有位旅客說：「先來吃早餐吧，趁熱！」媽媽搖手道：「沒關係、沒關係，他早餐只吃三明治漢堡牛奶之類的，不吃這個。」民宿老闆娘一聽，馬上起身去烤吐司泡奶茶，媽媽直說謝謝，外加一句：「吐司只能抹奶油喔，千萬不要再抹別的，抹別的他就不吃了！」

　好了，老闆娘謹遵所囑，端來奶茶和奶油吐司。媽媽喚兒子來吃，兒子皺眉叫：「不要！」就這麼不要個七八次後，爸爸又把奶茶和奶油吐司端過去，放在兒子面前。顯然兒子為那杯盤礙了他畫畫很不高興，立刻吼了起來：「不要啦！走開啦！我不吃！」偉大的爸爸是不會就此放棄的，他連番苦勸帶哀求統統無效後，乾脆剝一塊吐司，直接塞進兒子嘴巴，還像在餵快掛掉的病人苦口良藥般唸唸有詞：「來，一口！一口就好！吐司很好吃，有營養，早餐很重要，一定要吃……」

　接下來的親子早餐戲更激情，兒子乾脆張嘴號啕大哭，任眼淚口水和一坨爛吐司糊了一身新衣。媽媽見狀趕緊抽了兩張面紙過去拍撫安慰，兒子把嘴裡的食物吐在媽媽手心後，又嘔了兩口在地板上，被媽媽小小數落一頓的爸爸，也趕快抽兩張面紙蹲在兒子腳邊擦鞋抹地。

　就這麼折騰一大陣後，於是爸媽不敢再叫兒子吃了，兒子又繼續他的塗鴉。宛如敗戰罪俘的媽媽回到座位後，對著我苦笑說：「唉！每次吃飯就跟打仗一樣！」我強壓住衝到嘴邊的話：「不吃就不吃，理他幹嘛？有得吃就很好了，還挑三揀四，都是被爸媽慣壞的！妳完全別理他，餓不死的啦！等肚子餓到咕咕叫，看他還跩不跩！」只是假裝氣定神閒地安慰她：「唉，現在的孩子太好命了，都是這樣。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，就算一整天都不吃也不會怎樣，他餓了自然會來討東西吃啦！」

　唉！據我了解，時下為這種「親子餐桌焦慮症」所苦的父母還真不少，難怪現在流行的兒童食譜無不挖空心思於把米飯捏作Hello Kitty、把青菜蘿蔔湊成愛心胖虎米老鼠。回首「前塵」，即便是傾向「求生本能殘酷教育法」的媽媽我，在兒子上小學前，看他一直「長骨不長肉」，也曾因心急，犯過這種「實在會笑死人」的毛病，現在想想那大把大把的、花在餵食上的時間與心力，真的好─不─值─得！

　如何讓孩子自己吃得踴躍、吃得香又消化好呢？我所知道的天下第一佐餐聖品，不是超級兒童美饌，不是電視、玩具、獎品，而是──饑餓。

　問題是，許多父母都忘了這道古老的佐餐聖品，就算突然想起來，也可能因為怕孩子吃得比別人少、「輸在起跑點」，而更焦慮地追問：「這年頭，『饑餓』要上哪裡買呢？」